筑影专访：金圣歆——我的好莱坞美剧制作之路

Original 黄蓬舟电影设计师 2022-05-24

引言

电影设计师

2019年的最后一篇推送，又是慢慢的长文干货。今天，我们将采访已在美国工作的电影美术人金圣歆，听听她对于舞美到戏美的转变经历及大部分人所不知道的美国电影美术工会运作体系。

金圣歆

教育经历：

本科中央戏剧学院舞台美术 BFA
硕士：卡内基梅隆大学舞台设计 MFA

项目经历：

2020美剧《小小小的火 Little Fires Everywhere》

2019《Grownish s2》

2018-2019《Future Man 高玩救地球 S1/2》

2016歌剧《小妇人》

2015话剧《三姐妹》

个人网页：

http://www.shengxinjin.com/

Q：为什么会选择去美国读书，择校的标准是什么？

A：选择来美国读书有一定的家庭影响，因为我父亲在美国做过访问学者，高中时候也试图想让我出国留学，但是当时一心想考自己喜欢的专业就选择了留在中戏上学。

▲ 圣诞前与《Grownish》的同事玩美图秀秀

大学期间因为中戏有很多和世界各国院校交流的机会，我当时英语比较好，所以就一直作为志愿者参与翻译、接待的工作。看到了不同国家和文化孕育出多样且灿烂的风格让我开始非常想出去看看。大二就开始着手准备出国的事情，但当时择校选择的都是戏剧类院校，完全没有想过会走上现在的道路。

▲ 金圣歆与研究所导师Block和Sissons

对于择校标准，我当时更倾向于好的学校和老师以及有比较多的实践机会，CMU（卡耐基梅隆大学）在面试的时候就保证了我每年可以设计一部大戏并且会请有经验的导演来共同合作。所以，虽然别的学校有给全奖或有地理优势，但是我还是义无反顾的选择了CMU。至今觉得，它是一个让我自己很开心的选择。

Q：毕业之后是如何入行的，如何找到自己的第一份工作？

A：CMU的舞台设计除了在戏剧上出色，在美剧美术领域的校友资源也非常丰富，上学的时候也有一些影视相关的课程，经常会从纽约和洛杉矶请校友回去做讲座，所以上学时就开始接触到了一些影视相关的内容。

▲ 2015年金圣歆设计的契诃夫戏剧《三姐妹》

▲ 《三姐妹》平面图和侧剖图

毕业后，我确实是在戏剧和影视中间做出了很艰难的选择，因为百老汇有几位合作过的导演和朋友，还没毕业就接到了一些工作邀请，但由于家庭原因最后还是选择了来到洛杉矶。

▲ 金圣歆负责舞美设计的歌剧《小妇人》剧照

▲ 2016年歌剧《小妇人》opening night 谢幕

不管在世界什么地方，人脉、关系都还是挺重要的。我在洛杉矶的第一份工作是来自于校友的推介。在CMU 的 Showcase上经过老师介绍认识了至今仍在合作的Production Designer（美术总监） Jessica Kender。

当时她和Mark Worthington等都希望我申请Art Director Guild的学徒项目，但是因为我还没有稳定的身份，不满足申请条件就被搁置了。作为美国留学生，职业规划的第一条便是先拿到合法工作身份，由于我的工作性质属于自由工作者，所以申请了没有雇主的EB1A(杰出人才绿卡)，比较幸运的获得了批准。

▲ 金圣歆研究生毕业照

Q：是如何加入好莱坞美术指导工会的？条件和限制是什么，为你带来的便利和限制是什么？

A：绿卡批准以后我就递交了ＡＤＧ学徒项目的申请材料，和申请学校比较相似，要准备作品集，简历和推荐信。工会有一个评委会对于这些材料进行评估。之后我以高票数被工会评审破格录取为Assistant Art Director，这个职位应该是对应国内的副美术。

▲ 金圣歆与在法国认识的葡萄牙艺术家

加入工会的便利主要是可以做工会的项目，在各种工会的活动上可以认识更多行业内的人，有助于建立自己的人脉，并且工会有很多免费但非常实用的课程。

ADG会定期邮寄给我工会的杂志，每次看都会有很多收获。工会颁奖季会收到大量电影的DVD，让我能够把想看没看的片子都补上。加入工会的限制主要是做非工会项目会比较麻烦。工会内部也会有很多职位的细分，想在不同职位中间切换也是比较麻烦的。

Q：像你参与过的美剧，整个部门的构成是怎样的？Assistant Art Director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A：构成上基本上都是好莱坞美术组的标准，相对电影来说大部分美剧的美术组体量会小一点，当然《权利的游戏》这种除外。我参与的项目中美术组人数从４－1６人不等，理论上Assistant Art Director的工作是协助Art Director（美术指导），但也根据不同的项目会非常不一样。

我的个人认为是这是一个审美与管理兼备的职位，很多时候不仅仅是要处理美术上的问题，更多是与人交流沟通的技巧，对时间和预算的管理能力。除此之外还需要自身涉猎比较广泛，因为除了项目自身的不同外，还需要和剧组几乎所有部门沟通，这要求对每一个部门的工作内容都有足够的了解。

▲ 《Little Fires Everwhere》美术组办公环境

在４人组里基本上就是什么都得管，因为没有Art Director, 从前期的协助Production Designer完成设计，到绘制图纸、监工、现场解决各种突发问题都会涉及。有时甚至还要做一些平面上的设计。这种经历只有过一次，理论上是不符合工会要求的，如果有人举报我们应该会被警告，但是人手短缺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

▲ 在《Grownish》片场过春节

像我们十月结束的《Little Fires Everywhere》就是一个比较大的组，应该是今年Hulu（美国主要的视频网站之一）最大的项目之一。这个剧的Production Designer是Jessica Kender, 我负责其中一半内/外景的所有内容，从设计、选材、搭建、预算、日程、五金等到物理特性、片场交景和拍摄中的各种问题。

▲ 《Little Fires Everywhere 》外景

除此之外，我还要与外聘的艺术家一起完成主角创作的艺术品、保证拍摄用的车辆效果等。由于Jess对整个剧的视觉效果负责，所以我也能够接触到一些平时不会接触的东西。比如能够有机会参与片头、海报等的创意。我为片头提供的方案最后有幸被采纳，现在除了正片也非常期待能够看到片头最后完成的效果。

▲ 《Little Fires Everywhere 》外景

Q：参与了很多好莱坞大片的制作过程，学习到哪些方面的经验？

A：首先学到的一点应该是较真。记得大学的时候我非常喜欢看美剧，其中部分原因是美剧除了剧情精彩，美术上也经常会有让人惊喜的隐藏内容。

不可否认美剧的拍摄节奏相对一些电影是非常紧迫的，而且现在越来越多的美剧制作方希望用电视剧的拍摄节奏完成电影的制作效果。在这样有限的条件下还是可以感受到每一个职位上大家的专业和较真。试图让每一个细节都尽可能的在讲故事，赋予他们应有的逻辑或人物性格。很多地方也许观众不会注意到，但是大家都在为那1%较真的观众准备着他们可以深挖下去的可能性。

▲ 以黑人文化为基底的美剧《成长不容易》

另外很重要的是解决问题的能力吧，不得不说虽然每天我们都在试图为拍摄做完全的准备，但几乎每天都面临着千奇百怪的问题。而且这些问题重复的概率非常小，因为剧本的内容基本是不相同的。所以有一个强大的心脏，碰到问题后不去责怪任何人，立刻提出可行方案解决问题是一定要学会的技能之一。

▲ 在外景前绘制拍摄需要的涂鸦墙

美剧大部分情况是前面在拍但后面的剧本还在创作，最赶的时候我们是拍摄前８天才拿到下周拍的本子，不仅要完成当前在拍的两集还要准备下面的两集，所以突发问题会非常多，时刻准备着面对和解决问题是必要的心态。

Q：作为女性和外国人，几年工作下来的感触是什么？

A：好莱坞是白男的天下应该大家都听说过，不过个人感觉这也在慢慢改变。我这三年来几乎一直在和女性合作，不仅仅是Production Designer, 而是出品人、制片、导演等都是女性。我之前在ADG的Orientation上看到男女比例还比较失衡，但现在是女性远多于男性。但是这种变化还是处于进行时，我碰到过一些制景和物理特效部门的男性，年纪也比我大很多，非常不习惯女性指挥和提出意见，所以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耐心去得到信任和沟通。

▲ 2018年ADG Awards上与《Future Man》的同事们合影

虽然大多数的外国人工作伙伴都是非常专业的，工作只与能力有关，不会考虑性别和国籍。不过我也确实在入行初期遇到过歧视。在一个剧组里面，剧组用到了很多真枪。有一次需要对其中一把真枪做改造，我去取抢的时候，听到道具组长(Prop Master)说怎么能让一个母语都不是英语的外国人拿真枪。当时我是非常难受，而且刚刚入行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但是后来艺术总监Jessica Kender知道以后，当时就给Prop Master打了电话让他过来当面给我道歉。随着这些年越来越融合到美国的文化当中，我觉得要明确自己的底线并表达出来，对于任何性别和地域的歧视都要直言反击。

Q：作为影视工作者怎么平衡工作和生活？

A：虽然我们拍摄期间工作强度也比较大，但是毕竟有工会保护，还是比中国剧组的工作强度要小的。在洛杉矶比较好的是只要不去别的城市拍摄还是可以天天回家的。一般每天工作时间在10-12小时，比较忙的时候会凌晨４点出门，晚上９－１０点回家。

▲ 《Little Fires Everywhere》与外景驱鸟鹰

家庭生活主要集中在周末的那一到两天，只能说拍摄期间需要家人的理解和支持吧。不过我一般项目中间会有短暂的休息，这段时间会好好弥补一下。像现在我就在等待着进组，刚刚看完下一个剧的小说，每天就看资料健身做饭。

▲ 在万圣节当天的《Grownish》剧组制作会上

Q：这几年从业中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

A：我觉得本身这个职业就很有意思，每天都在不停“穿越”。之前有次拍摄，剧组在洛杉矶市区同时搭建和拍摄了“纽约”、“巴黎”、“洛杉矶”和“夏克海茨”四个不同的景，我在一天接到的电话都是 “Jin, 你能不能来下纽约或者巴黎的餐厅，这里有些问题，你有没有时间过来看一下？“

▲ 在涂鸦后的布景地铁车厢上

也有过白天拍摄的内容和晚上准备的内容相差很大的情况。之前我手上同时有两个本子，白天在拍摄《Future Man S2》, 未来末日火星，各种酷炫开脑洞。晚上在准备一个独立电影，讲述两个跨国跨文化的爱情故事，细腻又纠结。一天下来整个人很分裂但感觉很充实很有趣。

▲ 美剧《Future man S2》场景模型

▲ 美剧《Future man S2》剧照